帮我一把

水从屋顶冲下，穿过黑暗，溅在街道浅水坑的边缘上。 一个小故障。 一道不和谐的色彩划过，被雨打湿的小巷中那积聚的湿气消失了。 雷暴事件的计时器已经过期。

在这个城镇的古老区域，在一整片的黑暗与错位的移动地图那锯齿状的边缘交汇的地方，巨大的钢板垂下来嘎吱作响，回荡在小巷的墙壁上。 “审判”，Spice的Alpha指挥部机甲，在路灯投射出的白色光环中坠落。

至少，审判的一部分坠落了。

它的左臂在数字柏油路上划出一条印记，一会儿阴一会儿亮一会儿又阴得在灯杆旁翻滚着。 终于，它撞到一扇破旧的仓库门上停了下来，Spice的声音在短距离通讯频道中响起。

“操。操。操。操。”

失去平衡的Alpha指挥部机甲躲过自己的手臂，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了走，瘫倒在了地上。 如果要逃离堙灭，Spice就需要换上更难以捉摸但速度仍然很快的东西。 按下弹出按钮，视屏消失了，她被发射到了下面被毁坏的人行道上。

Spice跳起来站稳，一边打开她护腕上的拨动开关，一边大步全速向前一迈。 一件动力服突然出现了，并包裹住她的整个身体，在冲刺中，保护着她不被因为机甲坠落而分崩离析并开始坍塌的仓库掉落的碎片所伤害。

她遇到麻烦了。

“Ken！你在吗，Ken，”她对着通讯器尖叫道。

“发生了什么鬼事？” 传来他惊慌失措的反应。

“有Demons (恶魔) ！”

“什么？怎么可能？算了，直接离开那里吧！”

“我走不了。他们以某种方式锁定了这里。跳转代码被禁用了。” 恐惧驱使她更快地穿过那像迷宫一样的废弃的小巷。 Spice在追踪Zinc母亲的最新线索时，被指引到了这个TPL最古老的区域。 这一切都说得通，因为她正在追踪TPL最古早的居民。

机甲翅膀拍打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她喃喃道：“我开始后悔我的决定了，Ken。快点！”

在Spice全力逃跑时，Unironic Ken 将通讯器切换到全网通讯频道并喊出了一句求救信号，“如果你能听得到我的声音，就请伸出援手！Alpha 指挥部的一名成员被困在古城Burngate并且需要紧急救援。我们在那里检测到了恶魔。请速速前往！”

一大块大象一般大小的碎片从她的头顶掠过，飞过了十字路口。 为了躲过尘土飞扬的爆炸，她往左边的小巷里闪了闪，然后滚到了最近的墙上。 还活着，却被困在了死胡同里。

她意识到那块巨大的墙壁并不是自然崩塌的，它是被撕下后当作抛射物扔出来的。

“Ken！”

“我再说一遍，Alpha指挥部的一名成员在古城Burngate遭到恶魔袭击。快来帮忙！”

检查了一下她身后的墙壁，形状很旧，并且花纹稀疏，所以她不得不在攀爬时自己用手打出支撑点。 而且，她必须快速完成。

她可以做得很快。

她将动力服的手套重重地砸在旧砖上，开始往里挖。Spice抬起视线，寻找下一个支撑点，并在建筑物的顶部发现了一个圆圆的轮廓。 那黑色的形状展开，变成一个宽而尖锐的翼展。 在中央，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被一束绿色的光晕从上方照亮，向下瞪着她。

“你好，小老鼠。” 它的声音像凹铁划过石头一样。

Spice鼓起最大的勇气，大喊道：“你可不想堙灭一个Alpha指挥部的成员。”

“哦，还有比堙灭更糟糕的事情呢，Spice指挥官。”

那个，她知道的。 任何遇到过Snowcrashed（雪崩）的人都知道。 她寄希望于如果她提一下堙灭，那恶魔就会专注于堙灭，炸死她，这样的话她只需要担心热钱包里的东西会丢失。是时候实施B计划了。

或者，如果她对自己诚实的话，她应该已经进入了 F计划，即“Fucked”（操）。

等一下。

指挥官Spice？ 这玩意儿认识她？

一道黑影从十字路口划过，第二个长着翅膀的人影从小巷拐角处走了出来。 好像刚刚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恶魔也追了上来，这会儿Spice的逃生之路被死死的挡住了。

她今天显然惹恼了一些人。

“Ken，”她说。 “我需要帮助。现在立刻马上。”

守着街道出口的恶魔应该是个女性。 或者，至少从她能看到的除了角、尖牙和在她轻盈的身体周围游荡的粗蛇之外的部分来说。

Spice将她的动力套装向小巷那两堵毫无特色的砖墙连接的角落移了移。 那里连一扇能跳出去的窗户都没有。

狂风吹过，带着绿色光晕的男性恶魔在距离她五米的街道上落下。靠着这么近，她甚至可以看到它光秃秃的脑袋下红红的眼睛正闪着光。 能闻到硫磺的味道。

“我们来谈谈，好吗？” 又是那刺耳的声音。

Spice 听到，而不是看到，一个黑色的形状撞击在她和秃头恶魔之间的地面上。 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一个女人从蹲伏中站了起来，她落地砸落的碎石还在冒着烟，声音里带着一丝轻快，“哦，你是不是都已经厌倦了和我说话了？”

“天哪，” Spice低声说。

“嗯，猜对了一半，” 对面传来一个轻柔的回答。

这是一个Nun（修女）。

雄性恶魔尖叫一声，弹出了爪子，向前冲去。

“别那么快，Zippy。” 那修女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巷口。

一只巨大的猫形影子下，一头巨大的黑豹，来回踱步着将那穿着蛇的恶魔赶回了路灯。 一个圣徽悬挂在从它喉结穿过的绳索上。 那野兽张开嘴，一道长长的、透彻灵魂的咆响彻砖墙，像在召唤武器一样在小巷外回荡。

修女回首瞥过她的肩膀，对Spice说，“快跑啊，姑娘。”

Spice仍然盯着黑豹，闭上了嘴。 然后，再开口，结结巴巴地说：“但是，跳转码不是……”

修女抓起她的圣徽，手腕一抖，那东西发出火花，啪地一声爆裂，在她手中突然变得巨大。 圣徽的横杆弹出并变成了华丽的护手她手握住圣徽上面的一截，那里便变成了双手剑的把手，而圣徽底下的部分爆裂成一把巨大的金色发光等离子剑，在人行道上划出一道燃烧的沟壑并发出尖锐的声音。

四米长剑悬空而起，嗡嗡作响。 滴着热等离子。 然后她慢慢地把它带到她和恶魔之间。

“跳转代码可以用的。” 那修女动了动脚。 “去吧！”

好话不说第三遍，Spice猛的按了一下她的手臂指令开关，然后在桥接之中看着小巷旋转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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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门！” Ken的眼睛瞪得有太阳能收集器那么大。

他们回到了Ken的公寓，安静，并且在一个安全的区域。 Spice只来过几次。 而且，它与她记忆力里上次去的时候一模一样 —— 一排模拟的立式街机，一个半满的奖杯箱，一个在角落里循环播放的动画像素龙，还有一个从未触碰过的为TTRPG活动布置的桌子。 小，简单，非常像unironic的风格。

“有，门，” Spice点点头，眼睛从整齐的桌子上移开。 “ 她拔出了十字军。我看到她了。我很确定那恶魔本可以吸走我的肉魂。”

“我在呼救的时候，没想到修女会出现。” Ken摇了摇头，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 “我只是狂按每一个我能找到的按钮，希望能招来另一个Alpha指挥部小队啥的。任何啥。”

“干得好，伙计。” Spice把手伸到了他的肩膀上。 “你救了我。”

Unironic Ken呼了一口气，然后对上她的眼睛。 “这是朋友该做的，对吧？”

“当然啦，不是吗？” 她笑了。

安静蔓延开来，仿佛像是在寻找合适的火花，却又找不到。

Ken打破了沉默，“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跟着你？”

“我真的不知道。” 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唯一可能是我投票关闭人工智能提案，又或者是因为我在寻找 Zinc 的妈妈。”

Ken向后靠在沙发上，把手指放在脑后，盯着天花板。 “嗯，不过恶魔也讨厌被AI拔掉电源，所以我想一定是因为Zinc的母亲。”

“我猜是吧。” Spice交叉双臂。 “我真的不明白，这女人就像鬼魂一样。”

“也许她是恶魔。”

Spice笑着说。 “如果那样的话不是很有趣吗？”

Ken向前倾身，一言不发。

“哦，你是认真的吗？”

“这已经变得很危险了，Spice。” 他用手揉了揉头发。 “还有比堙灭更糟糕的事情。”

“我也被告知了。”

“你就这么喜欢他？” 他偏了偏头，问道：“喜欢到愿意被雪崩？”

Spice低头看着自己双腿中的空隙，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一条提示音颤抖了一下。

两个人都没有动。

声音又震颤了一下，Ken敲了敲他的护腕上的虚拟键盘，一段记录着生物特征数据的信息传送了过来，并附着一条消息。返回的生物序列漂浮在咖啡桌上方，是回应她传送的寻求解读Zinc母亲的监视数据请求的。

Spice眯了眯眼。 “Asherah？他妈妈是Asherah？”

Ken耸耸肩，泄气了。 “我想这解释了为什么恶魔来追你。”

“但他的母亲不可能是Asherah。”香料摇摇头。 “他给我看过一些关于她的信息。绝对不是她。”

Ken叹了口气，倒在沙发上，“随便吧。”

Spice看着漂浮的数据皱了皱眉，若有所思，然后直起身子，“哦，我的上帝。”

“是啊，我猜他现在很有名了。”

“我的天啊。” Spice站了起来。 “我的天啊。”

Ken畏缩了一下，“真的吗？这事儿这么让你惊艳？”

慢慢地，她转过身来，盯着Ken。 “你对你妈妈有什么印象么？”

“啥？”

“说真的，你记得什么吗？”

“说真的，只剩虚构的记忆。她人很好。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去世了。我记得我父亲非常想念她。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耸耸肩：“再说一遍，为什么这么问？”

“让我们来把你的生物信息与Asherah的进行一下比较吧。”

“但那是Asherah。她又不是我妈妈。”

“她也不是Zinc的妈妈。”

抱怨着，Ken坐了起来，拿出了他的生物特征数据。 处理花了一点时间，但随着指令行在屏幕上涌现，结果清晰可见。

“Asherah也是我妈妈？” 他瞥了一眼Spice。 “我不明白。你是说我和Zinc是兄弟吗？”

Spice僵住了。

“那可真是太奇怪了。”他开始再次提取自己的生物特征数据。 “我一定是把 Zinc 的数据缓存起来，然后错误地加载了。我会弄一波新的。”

“这是正确的数据，Ken。”

他开始抗议了。

“只有一个答案。” Spice向后退了一步。 “Asherah是一个程序，Ken。她是所有经纪人继承的源代码。”

“什么？”

“你是一个程序，Ken。你们所有的经纪人都是人工智能。这就是我被追捕的原因。这改变了一切。”

“不是吧。”

“你是代码。在某处的电脑上运行。你没有链接到某个政府设施。你的身体没有处于低温状态。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似乎永远找不到足够的技术来让你们所有人复活。这就是为什么没有人的记忆与数据相匹配。这是因为Cyberbrokers是由软件工程师编写的，而不是由母亲所生。”

“这不可能啊。每个人都知道人工智能是可怕的、冷酷的和不讲道理的。我们不是那样的。”

Spice 又倒退了一步。

“不。我才不信呢。” Ken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不，我不是人工智能。我不可能是。”

但是，数据证明就在那里，漂浮在他们之间。

“我得走了，Ken。” Spice伸手去拿她的护腕。

Ken泪流满面地恳求她，“我可以证明这一点。我知道我不是人工智能，因为如果我是，我就不会在……”

Spice已经退出了TPL。

一时间，世界仿佛在黑暗中旋转。

她睁开眼睛，猛地站起身，将TPL头盔扔在她那狭窄潮湿的房间的另外一边。Spice爬到角落，脱下背心，把它踢下床。

“这不是真的。”

她把膝盖拉到胸前，蜷缩在床上。她栖息柩的狭窄墙壁似乎把她关在了其中。

“如果经纪人不是真实的，那么其他漂流者是真实的吗？还有什么是真实的吗？”

她开始回想一切自己和村子里的人打交道的时间。她有没有和他们在元宇宙中一起待过？她记得在TPL见过他们吗？

从她小时候选择了加入Alpha指挥部开始就绝对没有了。 TPL那么大，而且她村里人数量也不多，所以她一直都假设其他村民是去探索别的区域，或者进行其他冒险了。他们在做别的事吧。

“这只是一场大型游戏吗？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是真实的吗？”

Spice来回摇晃着，仍然抓着她的膝盖。